生反对新法,反对元翁,他们就跟着反对。日久天长,这股风气一旦形成,元翁再想推行新政,就会面临来自民间的阻力。要么与百姓为敌,要么将新法废除,真正的敌人却伤不到。”
张氏聚精会神地听着,在明暗不定的灯火中,看着范进的面庞,见他那全神贯注的模样,总觉得在某些时刻,他像极了父亲。她问道:“那范兄之见,该当如何?”
“最简单的办法,禁止民间讲学,尽罢私学而归官学。讲学的形式要保留,但是地点由私而变公。这样讲的内容就可控,追究责任也方便。如果放任民间讲学,最后想追究谁,其实都是办不到的。就以长沙来说,岳麓书院就可以化私为公,所有讲学内容一律由官府做主。当然,官府这边必须做出改变,安排一群学究讲理学,下面人都跑光了,还是起不到作用。得向民间学,学会怎么让讲的东西让人爱听,得去了解百姓想听什么。心学我们也可以讲,只要把那些大逆不道的东西去掉,有什么不可?据我所知,元翁也是心学子弟来着。”
少女点头道:“家严师从徐文贞,亦是泰州学派子弟,当年与何心隐那时他还叫梁汝元,曾是至交。不过后来,两人便已经没什么来往了。家严曾说过,他生平最厌讲学之人,所说的理由,与范兄相似。家严不喜欢有人借讲学议朝政,说是非,说这种风气如果蔓延开来,早晚将以清议裹胁朝堂,形成干弱枝强,民强君弱的局面。这万万不可。不过讲学之风已成,硬要禁止讲学,其中干系,兄长可曾想过?”
范进点点头,手在栏杆上轻轻一拍。“我当然知道,这有多难了。所以只能一点点来,先从何心隐开始吧。如果说跟所有讲学者作对,这比较麻烦,最主要的是时间和阻力。可我只对付何心隐一个,总还方便些。毕竟他自己也与恩师反目,我只盯着他打,为他说话的人就少。至于凭据单氏的口供就够了。”
“即使如此,范兄也要承担很严重的风险,这值得么?”
“值得,很值得。一间老房子住了两百年,难免有这样那样的毛病。不是这里透风,就是那里漏雨。有的人想要拆了重建,却没想过这样折腾下来,原本住在房子里的人怎么办?再说拆房子难免砸死人,能少死几个总是少死几个为好。所以没房子不要命的人总想着拆房,因为他们本就无所谓失去,我现在一只脚已经进了房子里,当然想的是怎么把它保住。不拆不毁,只修修补补,哪里坏了修一修,哪里漏了糊一糊,只要裱糊的够好,就能让房子多待些年头,心愿足以。”